腐女实验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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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妾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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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弦并不是在说气话。

  三个下人拿着斧头和粗绳从外面进来了,夏蕊正小声地嘱咐着什么。他们动作尽可能地放轻,可利器砍上枝干的声音还是把宁素惊醒了。

  

  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眼睛瞪得浑圆,立马从床上起来。又慌又急,他的腿睡得酸软,一下子被绊坐在了地上。

  听见里面的声响,夏蕊忙叫了几个婢女在这看着,她进去看着宁素,不料想要去扶他的手被狠狠甩开。

  

  “公子,您这是何苦?”夏蕊劝他,却被宁素的表情唬住了,他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睛此刻变得通红,再无往日温和如玉的样子。

  夏蕊拦不住他,宁素用力推开门,他看见那棵梨树摇摇欲坠,树身上杂乱的斧头痕印,像是直接砍在他心上似的,痛得快缓不过劲来。

  

  眼见他们还要继续下斧,宁素怒不可揭,想冲上去拦住他们,夏蕊追了过来大喊:“你们几个傻站着做什么,还不过来帮忙!”

  那几个婢女才反应过来,一齐过来按住宁素。

  

  “滚,你们都滚,滚!不许动它,滚出去!”

  他的声音在院里回荡,喊到嘶哑,可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。

  

  他们或是怜悯,或是不忍地看着地上的这个人。惹谁不好,何必要惹相爷不高兴呢?相爷不高兴了,整你就跟用指头摁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。

  “呼,好了。”汉子抹了抹额上的汗,招呼其他两个拿上绳,准备将树拖走。

  

  而那棵不过小儿抱臂粗的梨树,也终于倒地。它正值花期,枝头缀满了洁白胜雪的梨花。虽种在这的时间不长,可胜在宁素对待它极用心,捉虫施肥这些活从不假手于人。

  它也懂事,花开得极好,盛放时一簇簇的枝丫能遮掉大半个观雨斋,云蒸霞蔚,美不胜收。

  

  可它现在却提前结束了生命,被人一刀一刀地,拦腰砍断。它只是一棵树,人听不见它的哀鸣。

  四下的梨花飞舞着,倒像是在下雪。

  

  落到了泥土上,被一双双脚踩过,染上肮脏的颜色。

  

  丫鬟们赶紧放开宁素,生怕自己下重了手。夏蕊叹了口气,看着呆傻在那的宁素,终是不忍:“相爷也是一时气头上,等他消气了,说不准又能种上新的了呢?”

  那几个人手脚倒快,跟夏蕊打过招呼后,脚步飞快地将树带走了,只留下一地的残痕。那个木墩还孤零零地杵在那,像在无声哀泣。

  

  一滴清淡透明的泪水落到地上,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消融掉了。

  从梨树被砍倒后,宁素再也没说过一句话。若说之前他是心灰意懒不肯动弹的话,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像一具行尸走肉,安静苍白得可怕。

  

  夏蕊暗自心惊,一连暖了三次的饭菜都被拒之门外后,她拿不定主意,就去找容弦了。

  相爷最近好像忙得很,好久都没来看公子了,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说,若是相爷已经厌了不想管……

  

  她在外面徘徊许久,也没踏进那灯火通明的院落里。正巧玉成出来了,见着她便一惊:“你怎么在这,公子那谁跟着?”

  “哎,成哥,公子睡下了。他连着几日都未曾用过什么,每日最多喝半碗粥,这样怎么能扛得住呢?奴婢实在担心,这才来请主意的。”

  

  “我知道了,你去叫人备车,将康叶绍大夫请来,我这就去告诉相爷。”

  玉成苦笑了一下,斗着胆与容弦说了。

  

  他近日忙得焦头烂额的,没功夫处理宁素这些事,只让康叶绍住在府上,方便他照看宁素。

  容弦不愿去想宁素,也不愿想他在自己心中到底算是什么。可越是这样,他越心浮气躁,读批奏的速度都慢了许多。

  

  水患的事、嵘铁令的下落、还要斡旋在蓝秦两党之间,桩桩件件都不是轻松的事,宁素偏偏要在这关节眼上同他闹。

  容弦疲惫地呼了口气,让身子放松地倚靠在椅背上,无端地空落落的。

  

  康叶绍背着个大药箱匆匆忙忙赶来时,宁素已经半昏过去了,额上一片滚烫。

  “小素,头疼吗?”康叶绍取了帕子给他擦脸,又让人按之前的方子去熬药,里面多加了一味黄芪和当归,给他安神。

  

  床侧还有一滩呕吐物,里面掺了淡淡的血丝。康叶绍严肃地附在宁素耳边说道:“不管你有多难过,别忘了还有孩子。”

  宁素的眼皮微微一跳。

  

  “劳烦姑娘这几日不要再让他喝粥了,去煮些软烂的面来,再剐些南瓜和了红枣蒸软,做成糊状喂他。”

  夏蕊连连诶了几声,便去厨房了。

  

  康叶绍扶他靠着床坐起身,见他虚弱的样子心疼不已:“小素,都这样了,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?”

  “我带你走吧,离开这里,永远不要再回来了。他只会伤害你,让你难过。”

  

  宁素挤出个笑容,缓缓开口:“我能走到哪里去,他不肯放我走。”

  “是吗?”康叶绍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宁素,让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,“是他不放你走,还是你不想走?”

  

  “别骗我了,你根本就是还对他抱有希望!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,希望他能有所动容是吗?可是到现在,他有看过你一眼吗?”

 

  别说了。

  

  “你看看你如今,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样子?!我认识的那个宁素,从来都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病猫!”

  

  别再说了。

  

  “他若是在乎你,会舍得让你哭让你痛吗?他心里根本没你,宁素,你醒醒吧好不好,跟我走吧。”

  宁素紧紧闭着眼,他企图用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,隔绝掉外界的一切声音。可康叶绍不如他愿,一把将其扯掉,强迫他听着,哪怕这些话会让他痛苦,可总也比如今饮鸩止渴,抱着幻想苦守下去要强。

  

  “那个肆意张扬的宁素去哪了,他不假辞色,可有着最赤诚的心和最明媚的笑容,他会用拳头保护他的朋友,也会为了重病的娘亲一个人偷偷地学那些女儿家的刺绣。他这样好多一个人—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”

  说到最后,康叶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,他拥着宁素,两人流的泪分不清是谁和谁的,将床褥打湿了一大块。

  

  这些他不是不知道,可他就是不肯面对,不肯再去看那个狰狞丑陋的木桩。假装那树梨花还在,还在温柔地婆娑着、绽放着。

  他第一次见到容弦,并不是容弦以为的那次,还要更早一些。

  

  在霜衣死后,宁素捏着那枚玉佩和信去了宁府。

  宁子期当时的反应说不上欣喜,也说不上冷淡,只是命人收拾出了个院子分给他,此外再没有什么了。

  

  跟养了个宠物没什么区别。宁素想。

  没有人教他关于用膳、唤人、穿衣等等的礼数规矩,都是靠他自己看旁人学来的。

  

  更不用提读书写字了,宁子期根本不愿他出现在众人面前,被发现他是个烟花女子所生的孩子。

  而宁涟不同,他母亲早逝,可宁子期十分疼爱重视这个儿子。他时常和颜悦色地与宁涟交谈着,关心着他的吃穿用度、学业好坏,十足的慈父模样。

  

  宁涟也不负期望,长成了翩翩君子的模样,人品高洁,平易近人,府里的下人们都很喜欢他。

  宁素从不羡慕这些,他唯一在乎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。他虽然住在这,也从未将自己当作宁府的人。

  

  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罢了。

  

  在临花池的假山丛边,立着个纳凉的亭台。边上种了好几棵梨花树,粉粉白白地挂满枝头,又香又好看。

  宁素喜欢在最粗的那一枝上躺着假寐。

  

  在这里还能时不时地听两声鸟叫,吹着凉风,也没旁人打扰,是他在这里最喜欢的地方了,往往能呆上一整天。

  这日他刚睡下,就听见边上的亭台里有人说话。

  

  一个温润的男声,是宁涟。另一个更低些,如玉石泠泠的声音有些陌生,宁素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,他悄悄扒开繁密的花枝,探了头去看。

  君子如匪玉,脉脉似含情。

  

  他从未见过这般神仙般的人物,被晃了心神,荡漾无比,久久无法回神。

  他从宁涟口中听见了他的名字,容弦。

  

  容弦。

  

  宁素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个名字,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时,那股激荡的情绪还无法平静下来。无意中将这两个字念出了声,他像是受惊般将头蒙进被子里,极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。

  待他后来识字了,读书了,才知道一见钟情这个词。

  

  这也是他头一回对宁涟有了嫉妒这种情绪。

  后来他每天都躲在那树梨花上,期待着还能看见容弦。就连雨天,也跟个傻子似的不肯挪窝,小声地打着喷嚏,眼睛望着下面滴雨的檐角。

  

  他终于能住进相府时,第一件事便是寻了棵梨树苗栽在院里。他满心欢喜地摸着树根处的土,摸着青嫩的树皮,看着它一天天地长大,能开出满树的花。

  有时候被容弦伤得狠了,特别难过的时候,宁素会去那棵树下坐着,用脸蹭一蹭树皮,像跟老朋友说话似的:“没关系,总有一天他会接受我的……”

  

  而树也会在风的吹拂下摇晃枝桠,发出沙沙的声响,无言安慰。

  宁素不知道,究竟是容弦陪伴他的时间长些,还是这棵梨树。

  

  这些年来,它早已不再是一棵普通的树了,更是宁素对容弦的思念和爱意的化身。

  如今被容弦砍下——与用刀挖心何异?

  

  更深夜漏,唯有路边草丛中还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虫鸣。

  康叶绍房外悬挂的灯笼已经灭了,他点了一根蜡,照得屋内光影绰绰。借着暖黄的烛火,他将早晨从信鸽那取下来的纸条打开。

  

  忙了一天,现在才有功夫停下来。

  一晃他已经在这呆了七八日了,秦笛晓等得越来越不耐烦,眼看就要找上门来,康叶绍忙安抚他,提及宁素渐渐好转,马上便能回去了。

  

  都这么大了,怎么还和小时一样喜欢撒娇。

  康叶绍读着读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,手指不舍地描摹着纸上的字,字字思念。

  

  正当他准备洗脸安寝时,木窗被人轻轻地敲了一下,吓得康叶绍差点没站稳,他惊魂不定地问:“谁?”

  “是我。”

  

  康叶绍眉头皱起来,利落地取下门闩,开门便见宁素站在那,身上衣服单薄,眼睫还沾上了莹莹露碎。

  “你怎么出来的?夏蕊她们呢,可是又不舒服了?”康叶绍机警地打量了四处,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,他忙拉着宁素进屋。

  

  见他脚步虚浮,好似站也站不稳了一般,康叶绍扶宁素坐下,就想给他号脉,不料却被宁素制止了。

  他的一张脸消瘦了许多,更显那双眼又黑又亮,宁素喘了口气,说道:“我要去陇关。”

  

  “去那?好端端地去那做什么?你现在连踏出门都难,怎么去啊?”康叶绍简直怀疑宁素是不是烧糊涂了。

  “容弦已经三日没回来了。”

  

  “相爷许是政务缠身……”

  “不,他去找宁涟了。”说到这,宁素痛苦地咳了起来,胸腔像被巨石碾过般的疼痛。

  

  康叶绍许久未听见这个名字,惊得眼睛都不会眨了:“他还活着?当年宁家不是……天哪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
  “当年宁子期早知兵败如山倒,他早有准备。”提起这个生身父亲,宁素一脸漠然,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,“宁涟跑了,不过有容弦在,这件事没被世人知晓,他压了下来——圣上待他胜过手足,并未过问,权当不知道。”

  

  “那现在相爷找到宁涟了?”

  “我无意中看见了他与暗卫的书信来往,就在陇关,不能让他就这样见到宁涟。”宁素心慌得厉害,他总觉得这一趟会出什么事,唯有陪在容弦身边,他才放心。

  

  “我用了你给的飞香迷魂引,现在我院子里和南门边的下人都昏着,我们得快些!”

  晕乎乎的康叶绍被宁素拉着小跑起来,他似想起什么,担忧地看着宁素:“陇关离这太远了,就是骑马也要五六日,你身子受得了吗?”

  

  “受不受得了也要去。”宁素几乎是咬着牙回答。

  “我陪你去吧。”康叶绍见那扇小门处的两个人昏着,胆战心惊地压低声音,慢慢地想将门推开,不料宁素动作快得很,他丝毫不在意声音大小。

  

  他咳了两声,握着康叶绍的手往小巷子里钻:“就我们俩,还不够山匪一刀的。再说你的秦师兄肯让你走?”

  “既然知道有危险,那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啦!”康叶绍撇了撇嘴,他哪里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:“我师兄很好说话的,只要我求求他就好了,让他和我们一道。”

  

  宁素侧脸看了一眼他不服气的神情,有些想笑。

  三人租了辆马车,一路往陇关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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